二六三期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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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生涯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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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新浪】李時雍散文選

離行之雨

李時雍
攝影生涯不是夢--莊明景「甲子風景攝影精選展」
◎鄭順聰
 


 感嘆生命的蹉跎、光陰虛擲,是凡人常有的感嘆;然而對攝影師而言,每個時刻,有一張張的照片增色,生命可不會留白。
 尤其對風景攝影大師莊明景,更是如此,他以不懈的熱情扛起笨重的攝影機,翻山越嶺,為天地造化的須臾多變與大自然的奧妙,留下永恆的紀錄。遇到他總稱他莊老師,除了尊敬,還有對他攝影成就的崇仰。可莊老師可不會擺架子訓人,他總是那一派瀟灑自在,甚至有點沒大沒小,跟你開玩笑,跟你談他的精采人生。
 即將在天使美術館舉辦「甲子風景攝影精選展」,與黃志超的「西湖遊記系列特展」,同是天使美術館三週年的重頭戲。莊明景將以這次精選展,呈現攝影生涯的精華,展出一生從台灣、北美、大陸以及最為人稱道的黃山系列作品。
 對生活保持自由的態度,個性開朗、豁達的莊明景,近來為展覽,顯得忙碌不已。不過談起話來,依然幽默風趣,身材魁梧的他坐在寬敞的沙發上,氣度朗澈,如大山大水,又寬又長的手掌在空中比劃,手指一動,如按下快門,為過去那每一段不凡的經歷留影。

轉入攝影的廣袤天地

 一切要從他考上台大的那年暑假談起,父母親買了相機當作禮物,一接觸到這「先進」的東西,莊明景拿起來便猛拍,拍完沖洗為照片欣賞,給他相當的滿足。開學後參加由張才與湯思泮指導的台大攝影社,一入社參加觀摩會,只見其他同學都只展覽個幾張,莊明景一拿出來可以舖上好幾張桌子,張才問他:「拍那麼多照片幹什麼?」莊明景只簡單答以:「興趣」。
 不只是興趣,還有天份,後來張才建議他去參加美而廉舉辦的台北攝影沙龍,第一年就得第一名,嶄露頭角。
 當時的莊明景什麼都拍、無所不學,然而在風景與人文兩大門類中,莊明景獨鍾風景,他認為人文攝影的精神是入世的,主題不外八字,「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在這八字內團團轉,思想空間有所侷限。莊明景認為風景攝影的精神是出世的、不受拘束,在大自然中可以開闊自在任遨遊,把狹義的生命延伸到宇宙永恆。也就如同莊明景常說的,風景攝影和他的緣分締結最深。
 他常開玩笑說「我是哲學系不識哲學」,沒錯,莊明景大學就讀哲學系,可是家裡卻希望他讀工商管理系,然而聯考時分數不夠,便先進台大哲學系,再想辦法轉系,沒想到一碰到照相機,如同底片轉啊轉,就轉入攝影的廣袤天地,不再離開。

浪遊美利堅

 一九七一年,當莊明景發現在台灣已無處可學,便把眼光投至太平洋彼岸,跳機到美國紐約,開始新大陸的新人生。當初,他還曾到紐約一家攝影學校學商業攝影,繳交美金十塊錢註冊,學校人員問他要學什麼,過去有哪些經驗、用過哪些相機?莊明景一五一十道出得獎經歷。
 學校聽了嚇一跳,趕緊把十塊還他,說他們不敢收,因為以他的資格,都可以當老師了。
 藉由柯錫杰引薦,在美國獨自奮鬥的他,從攝影助手開始做起,一開始運氣不錯,追隨的攝影師是牙買加與中國人的混血,十分照顧他,不久便升格為攝影師,公司越換越小,職位薪水越來越高,拍攝珠寶手錶,收入豐厚。
 然而有一天,當他發現這樣的工作對藝術生命有礙時,毅然放棄商業攝影,投入鍾愛的風景攝影,開始在美國流浪。他的足跡遍及美國各風景名勝,甚至花了兩個月,從美國東岸開車,一路拍照,拍到了阿拉斯加,還一度燒壞引擎。
 瘋狂的他甚至跑到死亡谷,白天在炎熱高溫的天氣裡拍攝;晚上則躺在野餐桌,拿著望遠鏡,在浩瀚的夜空中,尋找人造衛星。

兩岸故宮第一人

 莊明景剛到美國,因莊靈的關係,認識了翁萬戈──光緒皇帝老師翁同龢的後代,翁萬戈蒐集很多古董字畫,假日有空,莊明景便到翁萬戈家中打工,拍攝以下畫家的作品:董其昌、陳洪綬、文徵明。
 這樣的打工經驗實在與眾不同,但在一九八一年,莊明景接下一份更了不起的工作--拍攝北京故宮。
 當時大陸還未開放,故宮的情況外人無從得知,由於翁萬戈要製作第一本介紹北京故宮的英文書,便找莊明景去拍攝。當時,莊明景準備好所有的器材設施,搭上飛機,第一班先從紐約飛到舊金山,當飛機降落時,所有的人都大聲鼓掌叫好──因為他們搭乘的是中國民航的飛機,當時空中小姐還穿長褲、戴軍帽,像女解放軍,餐具用鋁製茶壺來倒茶,乘坐起來令人膽戰心驚。第二站到上海,飛機降落前,在空中看上海機場,一片黑壓壓,只亮幾盞燈讓飛機降落,當飛機停靠好,燈全部關掉,陷入一片漆黑,只見五星旗飄揚,對台灣人來說,可真像到了大陸鐵幕。最後,當飛機順利降落終點站北京時,全機的人歡聲雷動,命像撿回來一樣。
 莊明景在北京故宮兩個月,每天早上,就等工作人員將卷軸夾在腋下,騎著單車,悠悠晃晃送來給莊明景拍攝,卷軸攤開來,都是一級國寶:張擇端《清明上河圖》、韓熙載《夜宴圖》、王希孟《千里江山圖》。
 除了文物,莊明景還拍外景,如在養心殿,慈禧太后垂簾聽政之處,莊明景透過玻璃墊採光,但外面有一堆閒雜人爭相搶看,遮掩玻璃墊,如果有人離開,光就變強;人如又填進來,光又變弱,讓莊明景拍攝時還要注意人的移動;由於人緊貼玻璃墊看,鼻子壓在玻璃流出鼻油來,整面玻璃因此油膩膩的。
 當時的故宮不像現在熱鬧,小吃很少,莊明景早餐吃包子,中午也吃包子,因此那裡的小姐管莊明景叫包子攝影師。
 但是在那個年代,這位包子攝影師,可是進入北京的古老故宮,全程拍攝文物的先鋒;之後他也為台灣故宮拍攝國寶,可說是攝影史近兩百年,兩岸故宮的第一人。

黃山獨覽

 莊明景拍攝黃山,可說是藝術生涯的另一顛峰,他鏡頭下的黃山,經過簡化與純化,以黑白照片洗出,景緻如同水墨畫,取景獨特,意境飄邈。莊明景第一次到黃山,從北京飛到杭州,再從杭州坐出租車一路殺到黃山,那時黃山沒有纜車,一路步行而上,拍到底片耗盡才下山。
 黃山的景色實在太美了,莊明景意猶未盡,他想到美國的優勝美地國家公園,冬天的景緻美不勝收,於是等到一月再上黃山。他的運氣相當好,一上山住進北海賓館,當晚就落下大雪,昏天暗地下一個禮拜,整個黃山,就只有莊明景一個客人,獨覽絕美的景緻。在山上那段期間,還遇到過年,他做了一件現在可能會被打進大牢的事:在迎客松旁放煙火慶祝。
 後來,有一個人手拄竹杖,穿著衛生褲上山巡邏,莊明景一問,才知道他就是黃山市市長,由於爬山太熱才脫得只剩衛生褲;市長北大哲學系畢業,莊明景台大哲學系畢業,大陸的用語,是「對等單位」,兩人一見如故,成了好朋友。賓館的經理見兩人談得熱切,以為莊明景是什麼大人物,之後還每餐送他一個蹄膀,美食加美景,莊明景的黃山之旅畢生難忘。
 後來,《黃山誌》新修,莊明景編列遊山名人最後一個,前一個,是趙紫陽,往前推還有鄧小平、毛澤東。莊明景把拍攝黃山的成果,拿回台灣藝廊展示,轟動一時,莊明景開玩笑的說,要對老闆說聲抱歉,人潮太多,把地板都磨平了。
 莊明景早想好自傳書名,「神女生涯原是夢」奪胎換骨,名為「攝影生涯不是夢」,命運給他的尊崇和經歷,是許多攝影師作夢也享受不到的,也就是說,他的一生都在圓夢。
 聽了那麼多,會覺得莊老師好像在吹牛,故事太動人,人生怎能如此精采?別忘了,他可拍了無數照片存留,且張張是經典;還是覺得他的故事太過有趣難以相信嗎?莊老師會氣定神閒地回答:「有圖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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