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期選載
作者
【編輯室報告】
當我們感到愛和溫暖
許悔之
【專輯】慾想無限--尋找台北十大愛情現場
無良人的居所
阮慶岳
【特載】比戰爭更殘酷
通往耶路撒冷的路上
瓦歷斯•諾幹
【鄭愁予談自己的詩】
典故的文學性與趣味性
鄭愁予
【世界文學】
三島由紀夫再世?平野啟一郎印象
鹿 玉
【特稿】
大妙蓮華,捲起千堆雪--「八月雪」的聯想
符立中
無良人的居所
◎阮慶岳
 


 愛情現場:玫瑰居所
 入場限制:1.非良人者,不得進入。
      2.不知如何進入者,不得進入。

 1.
 情人棄他那日,沉溺酒吧至天亮才離去。
 蹣跚開車啟步蜿蜒加速窄巷,聽到碰的聲響大約擦撞路邊機車,繼續馳走不理聽到低低咆哮人聲隨來,回望視鏡見一制服壯年男子追跑,繼續踩落油門加速離走,又……忽然停煞下來。
 為什麼要停下讓他追上來?
 為什麼明明知道永遠無法追上我的車卻依然追跑個不停?
 男人已立窗外漲紅臉吼說:你撞了車想跑你撞了車想跑!說:我做的事一定會負責不脫逃的。說:你給我立下來你給我立下車來。啟門同隨走去,男人來回搜索擦撞機車痕跡卻似乎不可尋,他立旁看男人屈蹲察看強健臀部肢幹線條優美誘人,想到昨夜猶在居所良人如今已然離去流落下淚,男人見不到擦傷跡痕回轉來,詫異見他立著落淚,說:沒事了沒事了並沒有傷到什麼,而且這機車本來也不知道是誰的。他依舊無聲流著淚,男人不知如何就手臂柔柔撫搭上他肩,兩人接觸電擊同時戰慄抖起,男人縮手望他,再猶豫堅毅望回他所看管大廈的入口玄關說:
 來吧!跟我來吧!
 置擺落他於管理台後地板面並不為他鋪設毯子或厚墊,在他耳後粘濕發出捲浪逐漸奔騰喉音聲響時,聽見樓上遠高處有鐵門啟落聲,男人就匆促了事起身並記得為他拉起小心扣鎖回褲鈕拉鍊,推促離他去前溫柔說:走吧走吧,剛才的事都過了就當不曾發生過好吧。
 他不知道指的是這一件或是前擦撞機車的事,但這句話與良人昨夜臨走前最後話語幾乎完全一致不謀而同,叫他驚回頭去想看兩人竟會是同一人嗎?
 男人已避隱回暗室玄關不可重見,並同時走出一對祖孫欲上學去。
 自言語說:那男人並非非我良人。
 就又落淚不停直到車啟動猶不能停不能停……

 2.
 我對良人說:我要為你蓋一個居所。
 良人正朦朧朧未完全醒來,應聲含糊說:……為什麼?
 因我是建築師啊!
 歐……

 良人的居所當是為等待而特別設計的。像刑罰像獎賞也像是為了用來證明愛情的確存在不像我們所見過的其他一切居所(其他一切居所根本不知愛情何物也不需等待)。良人的居所是沾著晨露玫瑰並包覆在帶刺濃濃綠葉裡,小心隱藏自己於巴黎第四大道最幽微難尋街廓的中庭角落深處,我同時為自己搭起一間小門房以為良人日夜看守防衛任何危險事件發生的可能,因為人人都知那中庭同時住居著另一個蛇蠍般黑衣的寡婦,與一個被證明過是真正神經失常的男子(他們還頒給他一張真正的失常證明書以堵住好事者猜疑的嘴)(假裝失常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年頭)(而圍牆外正來回奔馳著外籍勞工的非法私生子,私生子生命源處的精子或卵子或其中之一必是宿命就注定非法的,因此他們的笑聲雖然童真也一樣列屬潮濕與非法)。

 良人似乎對我居所的允諾不感興趣。又翻身睡去。
 但但我是是建築師,除了為良人你蓋一間玫瑰居所外,我不知還能如何表達並證明我對良人你的愛意。 你無須證明任何事,因為你生來(自授乳期起)就極度缺乏安全感,因此你既無法愛人也永遠無法被愛:良人一度在清醒時說。 但是我是是建築師,我生命的目的本來是為人(你,就是你)築居所,我並不意圖藉此愛你也不要因此被你所愛。 你胡說你知道你在胡說,何況我根本也不希罕你所設計構築的任何居所,她們一點都不迷人:良人又說。

 良人居所的窗子是白色雕紫蘿蘭花瓣有著月桂花香味,一扇窗正對著夜星空,月亮和星子輪流穿梭舞台夜夜華衣現身取悅良人,另一扇窗面望我窗口,那是為了良人思念我而特別設置的,為了不讓良人因思念而落淚(但良人從未因思念我而落淚),便以膠土黏固我雙足於窗前,良人便可日夜見到我不用思念,還有一扇窗子讓夢境可以雲朵翻飄入來再雲朵囂捲去(良人如何能無夢而存活!),最後一扇窗子陰暗且絕對潮濕,良人哀傷的淚永不覺乾涸顏面害羞也必有暗影掩飾。

 那屋頂是什麼樣子呢?良人揉著惺忪眼睛問我,似乎對我為他設計的居所開始感到興趣了(或是又一次繼續應付欺騙我如歷史總是反覆演出同一悲喜戲碼)。

 因為這城市的雨是這樣美麗而哀傷,我將邀請雨珠進入良人的居所,像天使與芭蕾舞者叮咚咚哈癢般繞走逗樂顯得憂鬱的良人;雨歇時陽光飽滿天空會特別藍,因此屋頂必有可席坐野餐的陽台,與供各自眺望童年夢境的大三角窗,並可共同把玩雲朵(把白色軟雲積木般相互丟來丟去),良人疲倦等待我時憑靠紅磚煙囪,望向顯得凸露聳立令人難安城中央那座陽具般鐵塔。

 那門呢門是什麼樣子呢?良人繼續喃喃問著。我雖然懷疑良人問語的誠心,卻依然專心思索門的模樣。我迴繞居所一整圈,發覺竟然忘了為良人的居所留設一道出入的門。 啊、我忘了留門給你:我說。 沒有門你說的窗啊陽台與三角窗就全是謊言了:良人生氣說著。 不是不是沒有門還是有窗啊!我說。 沒有門窗子要給誰用?良人說。 你啊!我說。 我如何進入呢?良人說。

 我驚慌哭了起來。良人便收拾全部東西與感情離去,離走前對我說:走了走了,以前的事都過了就當不曾發生過的好吧。這句話與守門管理員男人的最後話語幾乎完全一致不謀而同,叫我驚回頭想看兩人竟會是同一人嗎?
 良人已避走出我暗室不可重見。
 就自言語說:他並非我居所的良人,我居所並無良人。
 落淚不停直到日暮猶不能停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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