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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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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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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參與過一次集體的運動,在群眾顛狂的場合,不由自主地往前徐行,幾乎被壓斷了脊背,群眾大聲狂呼著,陷入一種集體的歇斯底里。我看見一位老者所帶的小孩──應該是他的孫子或孫女──幾乎就要掉入人群裡,而將被踩踏。我大聲叫著:誰去扶那個小孩一下!但沒有用,我的放喉疾呼,消散於群眾的聲浪中,彷若一葉小舟被摧毀於颶風的大海,我心急如焚,想要往後走,去扶那個誰都沒有發現的小孩一把,但絲毫無用,我只能依循集體狂熱的步伐前進。所幸,那小孩又奇蹟似的被安抱在老者懷中,我遠遠回望,感到一種倖存的心安,卻又不由自主地抖顫,十幾二十分鐘以後,我躲到講台後的一個小公園,打行動電話給一位好友,然後激動了起來,彷彿無限的委屈之後,放鬆的徹底絕望,那樣的狂熱,羅曼‧羅蘭在《約翰‧克里斯朵夫》中也曾寫過。無數的群眾的臉。
我也記憶過很多人的臉,愉悅的、愛憐的、不捨的、幸福的、厭惡的、仇恨的、不屑的、憤怒的……,種種的臉;有些是遠觀的印象,更多的是近距離的細節,包括眼神的強弱、臉部肌肉的線條,甚至是呼吸的深淺。他們的臉,我受之想之,而且記了下來。那些我也共同參與其中的善念或無明,就像彈指間的生生死死,原本不必掛懷,卻又偏偏記憶良深。
在久旱喜雨的午後,我從短短的假日小寐裡,被急行軍似的驟雨驚醒,而忽忽地感到一種異端的心情,想到少年時期在花生田裡讀《封神演義》,看到申公豹阻止姜子牙封神不成,而恨恨地詛咒:你去,我叫你西歧頃刻成血海,白骨積如山。
少年的我,不知有恨,更不知何須恨至如此,而不由得大為駭然,為書中的恨山怒海所震懾。人世或許比我想像所及的,還要複雜、還要惡意;少年的我,在剛播籽的花生田驅趕斑鳩,幻想著未來的世界,或許會翻渡窮山惡水,或許這個世界不至於如封神演義那樣的慘烈。
書寫往往記錄這個世界的現實,而又超越了現實,因為書寫者全神貫注的凝視,給了世界最多方位的探照,甚至成為我們賴以憑藉的預知。那些最美好的以及最慘烈的,我們全都概括承受;但我們還是忍不住要想起,書中以及現實世界裡的,那些人的臉;我們總還是在閱讀過後,若有所思,想給一切美好的以讚歎,為一切不美好的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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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期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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